康桥

周而复时(二十一)

“我看谁敢!”


凳子在几人脚边滚落炸开了声响,嘈杂的大厅重新回归安静。事件的主人公们,一个仰着头盯着众人;一个一脸震惊的盯着凳子默不作声,仿佛还没反应过来;剩下的三位互相对视了一眼,带头的黄毛气势明显不足


“老子大牢都蹲过,道上混的收拾个丫头片子,轮得着你教我敢不敢”


轮到周怡冷笑着


“呵,进去过更好说,你去跟你的狱友打听打听我,我在道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,你就盼着别再有下一次,记住我的话,我让你把牢底坐穿”


威胁恐吓结束,周怡清了清嗓子


“谁受伤了?过来我给你包扎,其他人出去等,再多话就给我出去。小程过来搭把手。”


一番折腾,血小板发挥了作用,小小的伤口已经不怎么出血了。简单的清创,以着挂号为由问了问病人的名字。周怡沉下心跟受伤的小子说了声抱歉,希望他回去好好养伤,不要碰水。


幼时在一旁低着头,看着周怡处理完病人,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温和的安抚了闹事的小伙,送他们离开。幼时低眉顺眼的问


“周院,对不起”

“对不起什么”

“对不起,让您跟他们低声下气的道歉”

“不是因为这个,好好想想吧。去看看急诊主任忙完了么,忙完的话,把他叫来。”


等了一会把任主任叫来,隔着门听着周怡低声说话,含含糊糊听不清,但是听起来是在斥责,因为周怡生气习惯性的把第二个字加重音。幼时觉得自己很没用,明明自己态度好一点可能就可以避免,自己因为周怡的原因是不是也下意识的为所欲为了,周怡如果因为这个把科主任训了,自己在这个科还怎么呆。懊恼与不安让幼时背靠着墙,手指一直扣着指甲,觉着疼了才低头看,原来自己刚刚差点摔倒扶着椅背,倒刺划伤了手。


偶尔路过的护士小姐姐,看着幼时神情不明。多嘴的大夫凑过来


“程幼时,可以啊你,有大头儿给你撑腰,以后发达了可得罩着我们啊”


明明是打趣,听起来却特别刺耳,幼时苦笑着敷衍应付。


“你这是什么关系啊,一般领导才不给咱们撑腰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都是说咱们的不是,你跟周怡是亲戚啊?”

“是呗,上次小李跟家属吵起来,闹到护理部,都没人吭声,还让咱们道的歉”


八卦的火点燃了女人堆,幼时听着心烦,但是因为脾气已经吃了一次亏,实在不敢再跟同事呛。


不一会,门打开了,幼时心虚的不敢抬头,偷瞄一眼却看着周怡笑着跟主任“勾肩搭背”


“幼时回家吧,不早了”不知道周怡跟主任说了什么,主任居然没有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

周怡没有和幼时说话,打了招呼就离开了。幼时赶着换了衣服,跑出去看到周怡已经在车里等自己。

上车坐好,幼时默默流眼泪


“哭什么,委屈了?”周怡从手边抽出纸巾,递给孩子,发现孩子手也破了。干这一行,谁还没被气哭过。


“你可以哭,我知道你委屈,你放心,明天去工作,没有人会记得这件小事,但是一会我要跟你聊一聊,现在先去吃饭好不好?”


幼时点点头,看着窗外,离医院越来越远。脱离环境之后,感觉自己好多了。她担心主任苛责自己,没想到却悄无声息;她以为周怡会责骂自己冲动,没想到这么体贴温柔,处处维护;她以为自己会被同事指指点点,却也不想,对于糗事耿耿于怀的只有自己,最后记得的也只有自己。那周怡要跟自己聊什么呢?

吃了饭,幼时跟父母说了今天要去周怡家住。罗叔叔不在家,周怡想跟孩子好好聊一聊。


“去洗澡,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好,我在书房等你。”


一开始被接回家的兴奋逐渐被每次带回家挨打的恐惧代替,即使这样,幼时也愿意跟周怡回家,谁能拒绝今天这么飒的周院呢。


洗了澡,幼时自觉的跪到自己小垫子上,周怡已经在等她了。每次训话也好、挨打也好,周怡习惯罚十五分钟的跪,在这十五分钟里,执戒者酝酿思绪,受罚者考虑借口和理由,放空的十五分钟,不多不少,刚刚好。


“今天你怎么回事?”卡着点,周怡冷清开口。


“是我太冲动了,我没有...”精心组织的道歉,话未说完,就被打断了。


“我还没有问你吵架的事,我是说,为什么处理病人的只有你一个人?带你的老师呢?”


“那会有点忙,就让我去处理了”


“你没有处方权,你怎么能私自去诊断和处理?”


“看着就一个小伤口,觉得应该也没什么事”


“在你正式上岗之前,明确你自己的权利和义务。诊断和所有的诊疗活动,在带教老师眼前做。说白了,现在阶段承担责任的可不应该是你。”


“好,我明白了”


“明知道都起争执了,你怎么还往枪口上撞?你一个姑娘,真动起手,吃亏的不是你?”


想起来周怡就生气,梗着脖子迎着难上,这么大的人怎么就学不会服软呢。自己要是不在,谁管一个转科大夫的死活?


“他都跟我吵了半个小时了,我就看不惯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矫情。再说我...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,我就有点着急…”


“怕我看到什么,平常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?怎么一到工作就事事硬来,你除了激化矛盾你还干什么了?”


“可是明明就是他不对,我坚守原则而已”幼时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是蛮不讲理的过错方,他却也还是理直气壮的患者,理所应当的享受着“患者”带来的特权。


“我没有教你圆滑事故,我教给你的是外圆内方。你不是十几岁了孩子,怎么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,守住本心也要注意方式方法。我不去你打算怎么办?就跟人三个打起来?”


幼时一时语塞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她算着文明社会,不会出现拳脚暴力,不过越来越多的暴力伤医,现在窜出脑海,幼时一阵后怕。


“谁都经历过委屈,医疗大环境已经好很多了,保护自己最重要。这几个小子名字我也都查过了,小偷小摸而已,别害怕;主任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,她监管不全面我也懒得说她。退让和服软不是怯懦和软弱,是你应该学会的。取法其上,得乎其中;取法其中,得乎其下,听明白了么?”


“对不起,今天真的谢谢您。”


幼时真的很感谢成熟的周怡,她有手段有心思,知道退让更知道如何一击毙命。


幼时又何尝没听过下层抱怨领导不出头,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,医院没办法出头,强硬的代价太大,维持医院的正常运转,只能委屈“自家孩子”。


周怡却坚定的站在了自己这边,怎么会不明白呢?二十几岁的年纪,都懂,也只是学不会忍耐。年轻人呀,性格磨一磨都会好的。


内心感慨万千,思绪澎湃起伏,感慨明天又是美好一天的时候一勺冷水泼过来


“不用谢,你还是会挨打的,挨完打再好好谢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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